我存在。

写点自己想写的。

【花子君】Ridiculous

*生前内容捏造
 *有消极内容,轻微血腥描写
 *ooc有




    过去的事情花子并不愿意去回想,他生前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,仅有的几个他特地避开不去触及。就像是重读一本Bad Ending的小说一样,结局已定,别去做无谓的抵抗。他惧怕那些东西被改变、扭曲,到头来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躲着月亮。他的回忆多半附在月亮上,只要一碰载体就喷涌而出。他会夸大那些记忆,把还算真实的东西变成梦境。

    “阿司,月亮出来了。”柚木普趴在一本有他半个身子长的天文图册上,图册上印着月亮凹凸不平的表面。

    柚木司坐在窗台上,撑着脸单手翻动书页。他听到柚木普的话,合上书本,转头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你知道记忆有时候被过度美化。他相信那晚月亮绝不会离自己那么近,好像跳出窗子就能到达。他们甚至可以把房间的灯关闭,把月亮当成台灯。

    那是个满月。

    窗外有飞鸟刚刚从月亮上归来,翅膀扇动的时候,树会沙啦啦地唱歌,模仿下雨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它是虚假的希望,它是不存在的。阿司,告诉我我的愿望是荒诞的。”柚木普从对话变成了自言自语,喃喃听不清的话,捂住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有什么惊动了隐匿在枝叶缝隙里的乌鸦,它们成群地飞向月亮。成千上万的乌鸦汇聚成乌云,或是漆黑的河流,密不透风地遮住光源,淹没了所有的光。

    昏暗中所有东西都成为自己的影子。柚木司扔下书跳到地板上,缓慢地走到柚木普身边蹲下。一片黑暗中,柚木司先触碰到了柚木普的头发。他向下摸索,试着找到柚木普的肩膀。他把手搭在那上面——像是要做出什么保证似的——然后声音轻快地说道:“我帮你上月球吧。”

    鸦群在柚木司的身后向上飞去,光透过乌鸦翅膀之间的缝隙钻进房间,在空间里铺下巨幅的抽象画。鸦群用双翼构架通向月球的桥。像是烟火表演谢幕,它们在空中“爆炸”、散开,接着坠落。

    柚木普呆了半秒,乌鸦漆黑的双翼倒映在他眼里。他笑起来。

    柚木司期待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柚木普不说话,瞥向窗外。他想起几天前在父亲手中破碎的笔记。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动静很大,他甚至怀疑这振动会传到柚木司的手上。直到最后月光重新回到房间,柚木司收了手,回到窗台上继续翻动那本书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那不可能。”柚木普叹气,眯起眼,抬起手放在眼前,挡住过亮的月光,或者是在借着月光观察手臂上青色紫色的色块儿。

    “阿司,我哪也不去。我哪也不能去,哪也不会去。”

    在那四年之后,阿姆斯特朗登月成功的消息传回地球。人们聚集在一起,庆祝、欢呼。柚木普站在人群中一动不动。他攥紧月之石,他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离,几乎支撑不住身体。他像熔化的雪人一样缓慢向下滑,在成为一摊可悲的雪水之前,柚木司抓住他的胳膊,嘴唇张张合合。他除了人群的噪声什么都听不到。接着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全部退去,像是一部黑白默片,他置身其中。

    啊,完蛋了。柚木普想着。那可笑的梦想卷土重来,他不断加固的决心在这个新闻面前破碎。

    不,绝不。我已经决定过哪也不去了。

    他的喃喃自语被人群的欢呼淹没。他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




    柚木司是个什么样的人?

    动物的残骸在他手下渐渐变成内脏和一堆碎肉,他抬头举起染成红色的手向你打招呼。

    但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。他并不知道这对那些动物意味着什么。

    人们认为他比狮子邪恶。狮子撕碎羚羊是为了生存,他则为了自己的好奇。

    他可以在柚木普刚埋下早夭的兔子后,拉上柚木普上街买冰淇淋。柚木普仍在挑着担子贩卖动物的小贩钱停留,将一只只无辜的生命送往死亡。那只是出于某种机械地重复,是意识的惯性,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,他只是麻木了。

    柚木司不是坏孩子,他只是生来与常人不同,不能被其所接受。他出生似乎就少了感知痛苦的能力,无论是在他手下哀嚎的生命的还是他自己的。

    这是一种天生的缺陷,柚木普用他全部的气力去包容他双胞胎弟弟的不幸。

    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,他渐渐成了柚木司手下的受害者。他给自己手上的伤口淤青抹药,缠绷带。

    父亲常年不归家,母亲从他们断奶开始就开始悄悄后退,撤离到安全线外。等到柚木普有能力照顾自己了,便将照顾那怪物的责任完全交付给了柚木普。

    柚木普没有办法推脱,没法逃离现状。他笨重的身体飞不到月亮上。

    也许这样会更好,比起无辜的生物他这个帮凶更应该死于柚木司的手下。

    柚木普压了压手腕处的紫痕。

    柚木司会攥紧他的手臂,不知控制力的大小,有意或无意。柚木普也好,那些小动物也好,这是他顺从本心的恶作剧,基本上是不经大脑的下意识反应。

    阿司只是还没学会伪装,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,他已经在努力了。

    柚木普熬了一夜,席地坐在那扇大窗前,身边散着药盒和绷带。太阳从地平面上抬起了头,最先出现的是一片红光,然后整个世界亮起来。

    他决心不再将无辜的生命送向无意义的终点,一切后果应由这个懦弱的帮凶来承担。






    柚木司毕竟不是坏孩子。他也有在学习,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。

    有个雨后的夜晚,半个月悬挂在天空的顶端。柚木司拉柚木普跑出家门。

    街道上有一摊摊积水,倒映着街道和月亮。他们跑过的时候不避开,直冲过去,水花飞溅。

    最终他们停下来,被扰乱的水面颤抖着倒映出破碎的月亮。柚木普扶着膝盖喘气,看到水中他们破碎的倒影逐渐拼凑起来。

    柚木司再次抓起他的手腕,在及脚腕的水中缓慢地行走。他们停在月亮的倒影中。水是银色的,月光渗入皮肤,深入骨髓。

    柚木司笑眯眯地转头,他对柚木普大声说道:“欢迎来到月亮上。”

    柚木普低头看,月亮正在他们脚下,连银灰色的纹路都看得清楚。水的倒影像是第二个天空,他不自主地蹲下去碰水面,月亮晃动了一下,他触到的是冰冷的液体。

    他抬头,柚木司依然看着他,带着刚才的笑容。他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。是嘲笑吗?他转开视角,他这样误解。

    再比如说吧,有一个夏天的午后,柚木司从房间里找到两个大号铁罐,把柚木普拉到餐桌前坐下,一人面前摆一个。

    柚木普疑惑地抬头,柚木司指着两个罐子说:“时光胶囊。”

    什么?柚木普盯着罐子上的铁锈。

    时光胶囊。装上东西,埋到地下,未来的人可以挖出来看到。很有趣吧?

    哦。柚木普用手抠那铁锈,满指甲的红色,像是干涸的血液一样,他想。

    他们开始准备东西。他打开上锁的抽屉,把东西全部倒进了罐子,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。

    他们抱着自己的罐子向学校走去,把东西埋在学校最大的树下。

    “阿司,宇宙是无限宽广的。”柚木普把铁罐放到挖好的浅坑中,盯着被惊动四散而逃的蚂蚁,“我做过一些梦,我漂浮在太空当中,四周是遥远的恒星,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星球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像是漂浮在太平洋中的一个树叶,没有方向,没有人听到。”他转头望向柚木司,“我曾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,到月亮上,到更远的地方。后来我发现只有被抹去存在才能逃离这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他们家和普通的家庭不太一样。这个家永远在乌云之下,空气仿佛是固态的,带着淡灰色。父母早就自顾不暇,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照顾这两个孩子。柚木普一开始想要逃离,直到发现他永远达不到这个家的逃逸速度。

    他仿佛看到自己被黑色的鬼魂缠绕,他能做到的只是把头埋在臂弯中视而不见。不,我不能哭,不能坐以待毙,我还可以离开。

    他把最后一捧土洒到土堆上,拍拍手站起来,树上的乌鸦叫了两声。

    他的思绪被熟悉的痛感打断,柚木司攥紧了他的手臂,说道:“阿普,还不是时候。逃离的时刻总会到来,但不是现在。”

    “阿普,不要着急离开。”柚木司盯着他的眼睛,像之前那样用眼神恳求他。当第一只金鱼非自然死去的时候,柚木司就是这样看着柚木普。

    柚木普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乌鸦又叫了两声。







    在那个黄昏发生之前,阿姆斯特朗的登月是一剂催化剂,推动事情不可逆地向毁灭一路滑去。

    柚木普拒绝以任何形式提起对月亮的渴望,否则那愿望就会冲破脆弱的堤,将他吞没。

    那是个狭窄的年代。在那个年代,人们会说柚木家生了两个怪胎,一个喜欢解剖动物,一个幻想着上月球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够得着的,才是唯一合法的。

    人类到达月球的消息冲破屏障,粉碎了柚木普用谎言制造的保护层。无数想法情绪喷涌而出,他在悲伤愤怒无奈委屈等情绪中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他们和现实的大环境格格不入,也许两方都没有错误,但规矩是大多数人永远正确,少数人的待遇和其行为的合理性无关。

    柚木普用刀抵住柚木司的心脏,他颤抖地呼吸着,眼泪砸落到刀上,地板上,柚木司脸上,碎成无数红色的星星。

    “阿普。”柚木司盯着柚木普脖子上未消退的紫色手印,他不用催他动手,两人心照不宣地等待死亡。他看到窗外有一群乌鸦略过,有一只停在窗台上,歪着头等待剧情的推进。

    是上次那一只吗?

    柚木普的大脑已经不听他的使唤,零碎的念头涨潮般涌出,他闭上眼睛,阳光在他脸上安静地燃烧。

    阳光和血一样红,铺满了房间地面。柚木普用空闲的手抹掉眼泪,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
    刀很轻易地刺入肉体。人类的生命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,血液在地板上蔓延开来。柚木普摸到柚木司的骨头,像是湖底的石头,湿漉漉的。柚木司咧开嘴,笑着说:“我不想比阿普后死。我想看到阿普杀掉我的时候的表情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世界不让我们离开,但也容不下我们。”柚木司被自己的血呛到,咳嗽不止,声音渐渐碎裂掉到地板上浸到阳光里。他的气息渐渐轻微下去,最后像枯叶一样飘落了。

    柚木普拔出刀,对准自己的左手腕。

    “两个怪胎。”他笑出声来,用力割下去。

    乌鸦叫了一声,张翅飞离窗台。






    八寻跑进三楼的女厕所的时候,橙红色的光如同海水淹没了整个空间。花子坐在窗台上,凝视夕阳前时不时划过天空的归鸟的影子。

    “哟,八寻。打扫迟到了。”

    八寻扶着墙弯下腰大口吸气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她最终缓过来,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把铁罐子塞到花子手上。她摆出的铁罐已经锈得没了形状,在土里掩埋着因此布满伤痕。

   “我想,这个是你的东西。”她把铁罐推向花子,示意他打开。花子明显吃了一惊,他从未想过那时埋下的时光胶囊能够重见天日。

    未润滑的铁盖和盒身摩擦发出尖锐的噪声。出乎意料的是,他看到的不是十分熟悉的物件。铁盒里只有一把菜刀和一封信。是柚木司的,他很快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花子小心地把脆弱的信纸展开,铺在地上。泛黄的纸张上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“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,
     “怒斥,怒斥光明的消逝。
     “虽然智慧的人懂得黑暗有理,
     “因为他们的话没有迸发出闪光,
     “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。”*

    “阿普,我能感到你会读到。我预感到结局即将来临,阿普一定会亲手杀死我的。阿普,你好,我们是两个不会飞的怪物。”

    太阳又倾斜了些,将更多液态的夕阳倒入房间里。窗外响起了归鸟扇动翅膀的声音,它们可能在制造一场地球那头的龙卷风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,什么话也不说。八寻疑惑地抬头,看到花子肩膀颤抖着憋着笑意。

    花子开始大笑,笑得气都喘不过来。阳光斜斜地洒在了他的老式校服上,像是金黄色的桂花糖浆,甜得腻人。

    他终于停了下来,睁开眼睛。阳光在他眼中跳跃着,是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。

    “我从未想过它们会被谁找到。”花子撑着脑袋,扭头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“八寻,你看,这些东西证明了我曾经活过。”

    花子取出菜刀用力划开手腕,红色的液体争相冲出血管,沿着手臂滑下来。“我以现在的状态存在,其实是和我生前的愿望相悖的。”花子抬头看向八寻的眼睛,“我曾经以为像这样就能够逃出去,结果却被悔恨束缚在这个学校里。”

     八寻吓得捂住嘴巴,她慌张地想找点什么,替花子包扎手腕。花子却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,摇摇头安慰道:“我已经失去痛觉了。”

     “我曾经就是这样死掉的。”花子盯着手腕,目光穿过了成千上万的红细胞,看到很久之前自己割开动脉的那个黄昏,他独自一人与斜照进窗户的夕阳为伴——脚边躺着阿司的尸体——血液从各处赶来,汇成大海。目光转到八寻身上,他又眯起眼睛笑起来:“那个下午,我发现没有办法是可以离开的,世间万物终将在这里度过一生——死后也将留下。”

    “死亡也就是这个世界规则的一部分而已。”

    八寻感到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,她忙用手去擦。手背遮住双眼的时候,她透过老式校服精细的针脚触到幽灵微凉的体温。花子用手臂环住八寻的肩膀和拭去眼泪的双手。他松开了握刀的手。

    刀掉在地板上,与地面撞击着,发出一阵“叮叮当当”的响声,像是圣诞老人经过窗口,麋鹿脖颈处用红色绸缎系上的铃铛摇晃。太阳沉没于地平线时发出类似于鲸鱼呼吸的声音,光一寸一寸地从整个空间里退去了。

    血在重力作用下从未愈合的手腕一滴滴滴下来,撞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“啪嗒”声。这声音代替手表的秒钟记录这个空间内时间的流逝。

    八寻听到花子微弱地自言自语着:

    “但我有时候也会想,在活着的时候遇到你们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花子抱紧了八寻,像是抱紧最后一根蛛丝。八寻把颤抖着的手从眼前放下来,轻轻搭到花子的背上。她触到花子弯曲的脊椎,坚硬冰冷如同月之石泛白的表面。

    她轻声在花子耳旁说道:

    “我就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黑暗中好像有雨滴到八寻的肩膀上,树叶和着唱起歌来。

    “花子君啊,你不会孤独一人于那良夜中。”





*狄兰·托马斯《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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